拆书帮植物王国孕育着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植物,在生物学知识谱系里是与动物平行存在的一个“界”,而林奈分类法里的“界”,英文直译为“王国”,如此“霸气”的名称,似乎更适合含括植物对人类的非凡意义。在大众的日常生活中,植物是不可或缺的前提性存在,二氧化碳的吸收与新鲜氧气的持续产生、能量食物的供给,还有赏心悦目的自然风光,有植物的地方便有了生机,孕育着人类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由于多数动物的能量来源也是植物,因而可以说,人类生活在一个植物构成的世界里。当然,人类与植物世界的联系不只是机械的、生物的,更是历史的、精神的。人类以植物为动能,书写了一幕幕雄伟壮丽的历史篇章,也在与植物的互动里缔造了深刻的生态观念和自然文化。
他一定要把它种满了荨麻。或是酸模草,锦葵。——莎士比亚《暴风雨》第二幕第一场
那些改变人类大历史的“小”植物
你可曾想过,一些常见植物在短短几百年前还是让多数人颇感陌生的“稀有物”?当欧洲的绅士淑女首次目睹腰果的独特外形,惊诧得合不拢嘴;在15世纪的马尔代夫,居然会有女性因为吃香蕉而获罪。甚至连果腹充饥的马铃薯也“未能幸免”,由于味道特殊,西方人一度认为它会危害健康。
在15至17世纪的大航海时代,诸多欧洲国家在一些有名植物的传播过程中都曾扮演过举足轻重的角色。葡萄牙航海家在该领域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先驱者,他们极大地改变了世界上许多地区的农业、饮食和经济结构。商务印书馆年出版的《改变人类历史的植物》一书作者若泽·费朗,是葡萄牙国宝级植物研究专家、葡萄牙皇家农林研究院的终身教授,他阅读了大量葡萄牙语的一手资料,收集和整理了大量极少被人提及的碎片化信息,跨越四大洲作为分类线索,展示了在亚洲、非洲、美洲起源的58种重要植物,详细描绘了这些植物的起源、迁移过程以及对人类社会造成的影响。
《改变人类历史的植物》[葡萄牙]若泽·费朗著商务印书馆出版
此书通过植物传播的历史,展现人类文明的发展轨迹。书中有关原产美洲的橡胶树掀起人类出行革命的故事,尤为让人心生激荡。
年,法国地理学家拉孔达明在一封信里提到:厄瓜多尔埃斯梅拉达斯省有一种叫作“Hhevé”的三叶橡胶树,人们从树中能提取出一种胶质物,用来制作各种耐摔的容器和烛台。与此同时,若将这种胶质物涂在布料表面还能起到一定的防水作用。年,拉孔达明在卡宴遇见了热衷植物学和园艺的工程师弗雷诺,并鼓励他继续探索埃斯梅拉达斯省的植物宝库。年,弗雷诺在对奥亚波基河支流的一次考察中发现了橡胶树。
年,英国人约瑟夫·普里斯特利发现了这种树胶的另一种特性:它能擦干净“纸上的铅笔字及一切弄脏的痕迹”。就这样,一款大多数学童迄今仍在使用的文具——橡皮诞生了。年,查尔斯·固特异发现了天然橡胶的硫化工艺,有效地去除了其中所含导致变形的成分,并且很好地保留了材料的弹性。从此,人们得以更好地利用天然橡胶,并开发出更多的用途。年,固特异为这项技术申报了专利,并于翌年获批。年,自行车轮胎问世,橡胶由此成为了一种用途更加广泛的交通运输业“基建”材料,它在人类社会中的经济价值也变得日益重要。
橡胶树
巴西的橡胶出口可以追溯到年。年,爱尔兰人约翰·邓禄普发明了安装有内胎的新款轮胎。年,米其林兄弟则发明了可拆卸的车辆轮胎。随着自行车的普及、汽车的问世,以及工业需求的日益增加,全球橡胶产业迎来了日新月异的蓬勃发展期。最初的阶段,人们选择在三叶橡胶树的原产地——亚马孙河流域广泛栽种胶源树。年至年间,贝伦和马瑙斯两地的相关产业也取得了速度惊人的大发展。即便辉煌短暂,但那的确是一个属于“橡胶巨头们”的伟大时代。巴西希望保持对橡胶的垄断地位,所以拒绝全部树种出口项目。然而历史最终证明:在利益驱使下这种贸易保护还是变成了一纸空文。而今虽然巴西仍在出产橡胶,但其在全球橡胶产业链中早已风光不再。
自然,绝非一个排斥人类参与的“无人区”
中国工人出版社最近引进出版了“加法叶的博物学”丛书,仅看书名——《乐园:欧洲园林之旅》《密径:莎士比亚的植物花园》《岛屿:南太平洋的植物探险》,便能从中嗅到带着全球化梦幻的泥土芬芳。在这套书中,我们得以一睹作为植物迷、思想者乃至科学家的加法叶的传奇风采。加法叶曾主持编修过多个版本的巨著《澳大利亚植物学》,当中系统、权威的植物调查资料在其身后很长时间里都持续泽被后学。与先前及同代占多数的“经院”植物学家不同,加法叶极度推崇面向生活的人文主义植物学。
《乐园:欧洲园林之旅》[澳]威廉·罗伯特·加法叶著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
加法叶曾经跟随父亲在他们位于悉尼的异国苗圃工作,积累了丰富的园艺经验,同时凭借过人的审美和艺术天赋,用35年的时间将墨尔本植物园井井有条却平淡无奇的种植形式,转变为他疏密有致的成名手艺,使墨尔本植物园变成了全世界最壮丽的植物园林之一。
加法叶畅游欧洲各地名园后,写下了传世之作《乐园:欧洲园林之旅》。在《乐园》里,见多识广的加法叶没有迷醉于金碧辉煌的豪华建筑,而是百般推崇“野生园”理念:“‘野生园’与注重形式的园林、公园或游乐园相对,因为后者均是按照线条和规则布局。”营建“野生园”的要领是把控人类介入与自然本真之间的微妙平衡:“一方面,避免将自然置于线条和规则之下,全然不顾生硬和迂腐,将花朵和植物排列得像是普鲁士的军队;另一方面,借助艺术和品味的帮助,防止凌乱恣肆的生长。”可见对心归山水的返璞者而言,自然绝非一个排斥人类参与的“无人区”,他们所渴望的,是一片稍经修饰而未被篡改、能以本来面目顺畅激发人类官能享受的人与自然的和谐之地。
虽然春黄菊越被人践踏长得越快,可是青春越是浪费,越容易消失。——莎士比亚《亨利四世》上篇第二幕第四场
加法叶在《乐园》中向读者展示了一座他颇为赞许的“野生园”——爱丁堡的皇家植物园和树木园:“这座园林的布局和管理令人仰慕,它不仅是一座科学宝库,更拥有美丽的小草坪、各类景观和植物。灌丛中的小径曲折而蜿蜒,树木十分有趣。”让人特别震撼的是,由这座园林的特定视线外望,繁华辉煌的城市景观尽收眼底,人工风貌与自然景致毫无违和,实现了一种兼备风光与哲学意义的“借景”:“在印佛里斯展览中心前方的树木园内,可以俯视爱丁堡的壮美风光,从那里可以看到一幅现代雅典的完整景象。”
说城市一定是反自然的?在对看的深情凝视中,城市与郊野携手构筑了人类重识生存世界的一个冷静场域。
草木文化寄托了人类对大自然的感悟
山村农夫终日面山拥水,自然风光对他们来说谈不上珍稀,因此千百年来,向往自然者多数还是心为形役的书生墨客。这便牵出了一个有趣的话题——书斋里的白纸页,能唤起读书人的乡野之思吗?加法叶在他的另一部名著《密径:莎士比亚的植物花园》里给出了答案。
《密径:莎士比亚的植物花园》[澳]威廉·罗伯特·加法叶著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
“有许多证据证明,莎士比亚,这位英语世界中最伟大的诗人,几乎无所不知。其中有趣的是他对各类植物花卉的熟悉,他也许称不上一位富有科学性的植物学家,而更像是千姿百态的大自然中一位细心的观察者和热爱者。”在维多利亚时代的精神氛围中,加法叶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投向了莎士比亚戏剧和诗歌中的植物、水果和花卉。加法叶对莎翁的文字怀有独特的“同行敬意”:“莎士比亚将天地万物引入他的作品中,这是这位伟大诗人的众多独特魅力之一,令他受到上至贤哲下至凡夫的欢迎。”
为了探掘莎翁的“自然之作”,加法叶必定反反复复精研过莎翁传世篇章,否则他何以知晓“莎士比亚35次写到橡树或者它的果实橡子”这般细致到无以复加的数据?通过文本细读,加法叶把莎翁名著内的植物挑拣出来,串起一部文化底蕴丰厚的植物与生态文明小传:《暴风雨》里的松树、《麦克白》中的报春花、《皆大欢喜》内的黑麦,都在加法叶的细腻解读里厘清了来龙去脉。有鉴于此,与其说《密径》是一部摘自莎士比亚作品的植物图谱,不如称它为跳脱文本、拥抱自然的一场精神洗礼。
《几回清梦到花前》周舒著中国画报出版社出版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草木被广泛融入到各种形式的文化创作中,寄托了人类对大自然的感悟。在中国,从《诗经》到《红楼梦》,草木的身影缕缕不绝,丰富的草木文化一脉相承。将人和草木相类比,各个民族概莫能外,尤其在中国古典文化中,许多植物已经形成了特有的文化象征意义,具有深刻的文化意蕴。比如松竹梅是岁寒三友,梅兰竹菊是四君子等,这些植物的个性气质已经为国人所共识。中国画报出版社出版的《几回清梦到花前:红楼女子的草木情缘》将《红楼梦》中的43位女性角色与百草花木逐个对应。草木之所以有情,是因为观者心有“岩中花树”。红楼女子的草木情缘,也是因为人如秀草嘉木,枯荣有定数却清芳不远去。由此观之,《几回清梦到花前》与《密径:莎士比亚的植物花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时空中的旅者,在草木间寻得了栖居归宿。
(原题为:《读书|植物王国孕育着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来源:文汇报作者:邹赜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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